中国摄影 | 叶朝晖：寻找庄学本

傍晚回家的村民， 四川木里，2022年

《中国摄影》杂志2025年1月刊

寻找庄学本

Searching for Zhuang Xueben

摄影并文/叶朝晖

我第一眼看到庄学本的照片，就被深深吸引。一凝视，即难忘。

庄学本，中国影像人类学先驱，纪实摄影大师，1934年至1942年在四川、云南、甘肃、青海四省民族地区考察，拍摄万余张照片，撰写近百万字调查报告、游记和日记。他的摄影展示了那个年代藏羌民族的精神面貌，为中国少数民族史留下了一份可信度高的视觉档案。但直至20世纪初，庄学本的影像才被逐步发掘，其在摄影史上的贡献和地位才被重新定义。

夬儒节, 即祭山会, 是羌族传统的祭拜大自然万物之神、祈祷来年吉祥平安的重要节日。

四川理县, 2023年

2017年“十一”假期，我带着《庄学本全集》初探凉山彝族，当时只是走马观花。2022年，我作为一名对口援助人员来到四川省理县，才有机会系统地寻访庄学本。

1934年，庄学本来到理县（当时名为“理番厅”)，遇到一个贵人，就是他的向导嘉绒汉子索囊仁清，汉名杨青云。一路上，两个人肝胆相照、生死相托，可以说是索囊仁清成就了庄学本。我在援川的近一年时间，几乎走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对照着庄学本的日记，用田野调查的方式,沿着庄学本的足迹，一个寨一个村地走过来。

96岁的杨淑芳老人，四川理县，2022年

右下小图：7岁的杨淑芳，四川理县，1934年，庄学本摄

2022年4月26日，在理县八什闹村，我寻访到了索囊仁清的女儿杨淑芳。1934年，庄学本为7岁的杨淑芳拍了一张照片，我见到杨淑芳老人时，她已96岁高龄，躺在病床上。当我拿着《庄学本全集》上册翻到83页，老人艰难地抬起身，眼睛亮了一下，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说：“那是我。”我翻到87页，老人凑近,仔细辨认，眼睛又亮了一下，指着照片说：“那是我父亲，旁边是庄学本，在屋顶跳锅庄时拍的…… ”

夫妻树, 四川理县, 2023年

以理县为起点，我走遍岷江流域，从四川阿坝走到青海果洛。果洛是庄学本第一次西行的终点。庄学本十年西行，犹如一行脚僧，奔波于天涯海角，行踪飘忽。细读他的旅行日记，无论怎么艰难险阻，庄学本总是那么淡定从容。唯独进入青海果洛地区遇到一个人，让他的思绪出现波澜，有种朦胧的情愫，那就是康干土司的夫人阿赛。庄学本的日记写道：

“土妇为余牵笼上骑，已见其泪盈于眶，淫淫欲出，余亦不禁为之黯然终目。盖彼既生长汉邦，远适番地，荒野寂寞，辄动乡思，兹见汉人，果视如家人，聚首未久，忽赋骊歌，自当挥泪也。而余以彼例已入山数月，所见者番蛮野人，今遇此境，亦不禁悲从中来。惟吾偌匹夫家国之命脉绝续，非作儿女态时也， 乃策马不顾而行。及返首视之,尚见土妇痴痴帐外，若有所思，余深恐为人识破，乃忍心前驰。”

2022年12月14日，我千辛万苦在果洛寻访到了阿赛的外孙女昂青拉毛。她对我说，庄学本的照片拍得太好了，太传神了。然后她向我慢慢叙说了她外婆的传奇人生。

土司夫人阿赛的后人昂青拉毛, 青海果洛, 2022年

瞬间的接触被照片永恒地定格，再通过复制和传播让无数人“对视”。凝视庄学本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直视镜头，与今人四目相对,似乎在向我们倾诉。

这几年，我走访了岷江峡谷、松潘草地、甘青藏域、西康彝区等地。接下去的时间里，我将继续沿着庄学本的足迹，向心目中的摄影导师致敬。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寻找庄学本，也找到自己。

被流沙冲毁的道路, 四川汶川, 2022年

敲羊皮鼓的羌民, 四川理县, 2022年

生活在高半山上的羌民，老人站立的地方曾是一个有一百户人家的村寨，大地震被毁。

四川汶川，2022年

地震废墟, 四川汶川, 2022年

废墟上的羌民, 四川汶川, 2022年

吹法螺，四川壤塘，2022年

释比，四川理县，2022年

屋脚村的清晨，四川木里，2022年

纳西族夫妇, 四川木里, 2022年

俄亚大村的村民, 四川木里, 2022年

摘豆荚的小女孩，四川阿坝，2022年

果园里的羌民，四川理县，2022年

活佛身边的桑达师父青海果洛，2022年

路上的喇嘛，四川阿坝，2022年

做奥特曼手势的男子，青海班玛，2022年

羌族老妇，四川汶川，2022年

演藏戏的喇嘛，四川壤塘，2022年

释比, 四川理县, 2022年

岷江峡谷, 四川理县, 2022年

| 作 | 者 | 简 | 介 |

叶朝晖

1968 年出生，浙江乐清人，主任记者，自由摄影师，长期关注巨变下的乡土中国。曾获第7届“徐肖冰杯”纪实摄影奖，作品入选浙江省纪实摄影大展、第11届中国摄影年度排行榜。作品在北京、广州、厦门、杭州、宁波、温州等地展出，在腾讯网、《生活》月刊、《法治周刊》、《青年文学》刊登图片专题故事。曾举办“脸是一本书”“丝路众生”“白鹭的声音”“寻找庄学本——西行影纪”个展，2021年出版《中国浙江摄影家文献——叶朝晖》。

编辑审核 / 郭珈汐 李夏姗 胡钰旻